郁修

门庭深冷,来者需诚。
不必等了,别处相见。

【何尚何】否极泰来

尚九熙这一整天都很倒霉,从早上开始就莫名其妙的不顺,刷个牙被牙刷戳到牙龈了,一漱口吐出来缠着血丝的刷牙水,嘴里薄荷味的牙膏刺激得牙龈火辣辣的疼。

 

因为闹铃没响而起晚了的人慌里慌张地抓了外套出门,本来想在路上买个鸡蛋灌饼凑活着吃一顿早午饭,结果到了摊上人家都把饼装进塑料袋里里了他才发现自己连手机带钱包一起落在了昨天换下来的外套里,今天新穿上的的外套口袋里空空如也,唯一有把电车钥匙还是自己刚塞进去的。

 

还不是很清醒的人骑在电车上被风吹得使劲把脖子往衣领里塞,接过老板递过来的饼以后就要走,被人家追着喊住还不明所以,被围观了半天恍惚意识到自己还没给钱。

 

“挺精神一大小伙子怎么连这点钱也拿不出来,在这装傻充愣的不嫌丢人!”

 

摊主把套袖往桌上一摔,骂骂咧咧地回去了,尚九熙也没啥反驳的话可说,毕竟是他刚刚给自己要了两个鸡蛋加火腿肠的豪华鸡蛋灌饼套餐,然后又缩着脖子一声不吭拧了车把就想跑,被人家叫住以后反应好半天白憋出来一句忘带钱了。

 

怎么看怎么像街头装疯卖傻占便宜的小混混。

 

尚九熙停了车,拎着摊主最终还是没有拿回去的鸡蛋灌饼往后台走,一边走一边想明天该怎么看起来比较诚恳地把饭钱给人家摊主补上。

 

他垂着头自顾自地往里走,和迎面走过来的人撞了下肩膀,盛着鸡蛋灌饼的塑料袋晃荡着蹭到人家的腿上去,劣质塑料袋上泛着很明显的一层油光。

 

“不好意思师哥,您这衣服我给您蹭上油了吧,实在不好意思,我找张湿巾先给您擦一下。”

 

尚九熙反应慢半拍地一抬头,看见师哥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一边连声道着歉一边反手去自己背的包里翻湿巾。

 

“没事,我这衣服本来也打算换了。”何九华摁住他的手,朝他微微笑了笑,“赶紧进去吧,外面挺冷的,一会鸡蛋灌饼都凉了。”

 

他一边说一边顺手把尚九熙被风吹得往后掉的外套帽子重新罩回到脑袋上,拍拍他的肩膀和他侧身而过,整个人都被裹在黑色的羽绒服外套里,又高又瘦的,看起来心情挺好的转着钥匙往外走。

 

尚九熙又回头看了两眼何九华,没吭声,转身拎着自己的鸡蛋灌饼进后台去了,他的资历浅,功夫也不扎实,节目被排的靠前,他得早早进去候着场。

 

“文博,我们上了啊,你抓紧时间换衣服。”今天不用他报幕,因此虽然起晚了但是也没算迟到,还有一场活的时间够他狼吞虎咽完早饭再去换衣服。

 

“好嘞哥!”尚九熙应了一声,也顾不上那塑料袋已经被油打透了,靠在侧目条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探着头去看师哥们在舞台上的表演风格。

 

虽说已经出太阳了,但是外面的天还是挺冷的,他骑着小电车来的路上就已经足够冷风把他的早饭打得冰凉,刚拿到手里的时候还一边说着烫手一边用来暖手,现在再摸和自己手上的温度也差不了多少。

 

他匆匆咬了几大口吃个囫囵个就把东西放下,端起桌子上的凉水来灌了两口,冰凉的水把本来就难受的牙龈冻得生疼,被凉意激得呛了一下,一边咳嗽一边擦着手往更衣室走,马上就该他了,今天也是跟临时搭档一场,本来他想着提前对对词,结果眼看着上一场都演了一半了搭档才慢吞吞过来,估计也是没时间对词了。

 

“哥,你看咱来不来得及赶临上台之前把活简单过一遍?”他跟在搭档身后商量,一边笑着说话一边从包里掏大褂。

 

搭档也还没换大褂,拎着扇子皱着眉头看他一眼,有点不以为然地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怎么,还怕我给你量不住活啊?”

 

“那怎么可能呢哥,我是想着……”

 

他也没等着听尚九熙的解释,摆摆手继续往前走,“啪”的一声把更衣室隔间的门关上了,很明显是不打算再和尚九熙沟通。

 

“那就没什么可对的,这活我量过多少回了,你自己别出差错就行。”

 

“好嘞,麻烦哥了。”尚九熙摸摸鼻子,又继续低着头在包里翻他的大褂。

 

得,今儿还真是没一件顺心的事,早上走得慌里慌张,没想起来把晾在阳台上的大褂叠起来放进去。

 

尚九熙在包里翻了半天,忽然一抬手把包掀翻到一边去,在桌子旁边站了半天,还是忍住了没有一脚踹到凳子上。

 

确实是他今天马虎大意,确实是他现在能力不够,确实是他没有自己的风格头绪。

 

所以事事不顺心也怪不得别人。

 

他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像是怕被别人听见一样,又重新把包扶正。

 

“对不起。”他把包端端正正地放在沙发上,像是拍小孩的头一样轻轻拍拍它,又转身打开自己的柜子,从里面找出来一件挂着的大褂。

 

他习惯在柜子里留一件干净大褂备用,就是怕哪天自己忘带,他把黑色的大褂拿出来赶紧换上,匆匆上台。

 

台下的观众有进来歇脚随便买张票听听的,也有老票友天天来听的,前者对很多相声的抖包袱方式不熟悉,不知道笑点出在哪里,后者对活的内容又太熟悉,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相声内容压根没法让他们提起兴趣来。

 

尚九熙看看台下观众鼓起掌来轻轻飘飘漫不经心的样子,忍不住去看看站在他旁边的量活老师,老师的样子看起来比台下的观众还漫不经心。

 

他在社里待的太久,早就放弃一飞冲天大红大火的不切实际的梦想了,每天按点上班完成工作任务就够了,挣的死工资也勉勉强强够花。

 

尚九熙垂垂眼睛,下一秒又重新抬起头来继续往下说,脸上勾着笑使相,龇牙咧嘴的终于也逗笑半场观众。

 

于是他也跟着笑,笑得脸色涨红浑身冒汗,在入冬的天气里把后背都塌湿一片。

 

早上没吃饭,刚刚吃得喝得都太冰,在胃里刺得生疼。

 

下了台临时搭档走在他身后,他一迈入后台就有意识地放慢脚步侧了身子给身后的师兄让路,师兄坦然地受了,路过他的时候睨他一眼,声音带着悠哉悠哉的不以为然。

 

“还是该把心思放在基本功上,别天天想着哗众取宠。”

 

“我听哥的。”他笑,然后鞠躬。

 

“尚文博,”他身后有人叫他,随即就靠过来搭他的肩膀,声音凉凉的,“呦,您在这教训人呐?”

 

环着他肩膀的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话,给他的临时搭档碰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临时搭档也没还嘴,大概是知道何九华不是个容易捏的软柿子,哼了一声就走了。

 

何九华把手里端着的杯子塞进他手里,刚烧开的水在屋子里晾了几分钟,降到五十来度,刚好用来暖手,小口小口喝进嘴里也不会太烫。

 

果然换了身衣服的人松开他,抱着胳膊拿眼睛睨他:“胆儿可真够小的啊,他训你你不会还嘴啊?”

 

尚九熙哪敢还嘴,他又不是何九华这样软硬不吃的刺头,于是他捧着何九华塞给他的那杯水安静地不说话。

 

“行了,看你这样就知道你是个乖小孩,我不说了,省得回头饼哥又说我教坏你。”何九华托托他端着杯子的手示意他喝水,“不喝?刚才我看你在台上捂着胃不是不舒服?白给你晾了。”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说成是乖小孩的尚九熙听话地低头喝水,抿了没两口又听见现在自己旁边的人嗤了一声。

 

“别喝完了,还有药呢。”何九华说,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一盒还没开过的胃泰颗粒拍他手里。

 

“这玩意儿饭前吃饭后吃我也不知道啊,你自己看说明书。”

 

“都行,麻烦师哥了,我晚上回去垫点东西再吃吧,药多少钱明天我再还给您,今天早上出门急了没带钱包。”尚九熙捏捏药盒子,对着何九华笑了笑。

 

其实他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乖小孩,可是他这人慢热又怕生,本来和师兄弟们处熟了就不容易,真不想因为屁大点事就闹得下不来台,日后相处尴尬。

 

何九华继续抱着胳膊打量他,看了好半天才出声:“所以手机也没带?”

 

一盒胃药而已,他又会欠钱不还,至于这么急着让他还钱吗?

 

尚九熙心里嘀咕着,表面上还是乖乖点头。

 

何九华朝更衣室扬了扬下巴,像是被他的蠢样逗笑了:“赶紧换衣服去,我说跟我这站着装什么傻呢,等你五分钟,饼哥叫我带你去吃饭。”

 

吃饭?

 

尚九熙愣了愣,被人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催着进了更衣室:“别磨叽了,我就等你五分钟啊,一会儿我走了你找不到地儿我就跟饼哥说你放他鸽子。”

 

等他手忙脚乱地从更衣室出来以后发现何九华正靠着沙发站着,手里还端着那只杯子,里面又续上了半杯热水:“过来,喝完再出去。”

 

“麻烦师哥了。”他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抿,水温稍高于口腔温度,顺着喉管咽进胃里去以后却荡开温热。

 

“你以后麻烦我的地方多了去了。”何九华漫不经心地随口应一句,很顺手地接过他的包来单肩背上往外走,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接电话。

 

“见到人了,我带他去,他没带手机啥也不知道呢,嗯,嗯,我看他今天胃不太舒服,点点儿清淡的吧,嗯,马上就过去了。”

 

“饼哥?”尚九熙小步地跟着何九华往前走,等他挂了电话以后小声地问他。

 

“嗯。”何九华看看他,在临出门之前又把他的卫衣帽子给他扣到脑袋上,示意他在自己身后跟好了。

 

烧饼和四哥已经在包间里点好菜了,两个人进去的时候正赶上服务员一趟一趟地往里上菜,何九华把他扯到自己里面坐下,避开服务员上菜的位置。

 

“吃菜。”何九华跟他说,顺手又把茶壶拎过来涮涮杯子倒上一杯热水塞给他。

 

烧饼和曹鹤阳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俩互动,就跟看戏一样,弥勒佛一样跟朝他俩打招呼的尚九熙笑着点点头,然后才去看何九华。

 

“没跟人家说过来干啥来了?”烧饼问何九华。

 

“跟他说了你请客吃饭。”何九华也回得利索。

 

“真够王八蛋的你可,”曹鹤阳笑起来,一开口就把尚九熙惊得差点噎住,“文博,你愿意跟何健搭不?”

 

正闷着头吃菜的尚九熙睁大眼睛抬头,吃菜的动作一慢下来,手上没停的何九华瞬间就在他盘子里夹出来一小堆菜。

 

“哎我可跟你说明白了,今天帮你出头可不是为了要和你搭才讨好你啊。”何九华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瞪他,大有一副你敢误会就把这筷子菜扔你头上的意思。

 

尚九熙被他瞪得乖乖点头。

 

“当然了,你就算不跟我搭,以后我也可以帮你出头,就是可没今天这么好说话了,知道吧?”何九华看他点了头,满意了,继续挑着没那么大油的菜往他盘子里夹。

 

今天也没感觉到你有多好说话。

 

尚九熙看着快被堆满的盘子,又重新低下头去赶紧吃菜。

 

固定搭档吗?

 

他想起来之前一起搭档的陈雷,那会虽然俩人也高不成低不就地说着相声,但是他也不至于连对个活都得摆出一副笑脸来去跟临时搭档说好话。

 

这么一想,有一个固定搭档也挺好的。

 

他这样想着,又抬眼去看何九华。

 

一直盯着他的人被他看得一愣,随即扬起声音来吓唬人:“干什么,看不上我?信不信我收拾你?”

 

“没,师哥挺好的。”他温声细语地笑起来,笑得旁边的人也没了脾气。

 

“那就便宜你和我搭了,以后二队我罩着你。”何九华说。

 

“出了二队就不管了?”曹鹤阳挑他刺。


何九华又睨一眼尚九熙,终于停了手转而给自己夹菜。


“看心情吧。”他往自己嘴里塞一大口土豆丝,说话说得含混不清。



吃完了饭散场各回各家,何九华又把他卫衣上的帽子给他扣好,然后才把自己肩上背着的包还给他。

 

“明天穿羽绒服。”何九华皱着眉跟他说,然后手指点了点他放在背包侧兜的药盒,“回去可以吃药了。”

 

烧饼和曹鹤阳站一边看着,嘴里啧啧有声地像是看了两个小时的电影。

 

尚九熙回家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之前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和钱包拿出来,想了想,又从衣柜里找出来件羽绒服,把钱包放进羽绒服口袋里。

 

他把羽绒服在门口挂好,然后才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打开手机,入眼第一条是烧饼给他发过来的消息。

 

【文博,你愿不愿意跟何健试试?】

 

时间是2014/01/12。

 

 

后来有人把这一天记成了流水账,说题目叫否极泰来。

 

 




隐藏结局右下角

 

评论(186)

热度(1547)

  1. 共4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